哇咔咔

《边城》番外

第三章有家难回

木质厚重的大门被潮湿的空气腐蚀得坑坑洼洼，狮子样的门环锈满了铜绿，青石地砖上大大小小洼积了水像大大小小的镜子,镜子上大大小小的映着局促的人。

傩送拉了拉身上的白色麻布褂子，但细长的伤痕还是顺着胳膊露了头，糙手在黑色麻布裤子上捏了捏又盯着那门环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下手扣了扣。

“来了，来了!”

门口慢慢开了个缝，缝里挤出个脑袋，白赤粉面，竟是个男生女相的伙计。

“你谁呀?有啥事？”声音尖细却有些粗鲁气，待看清傩送的脸后倒吸一口凉气，往后宿了缩头。

“请.. 请问是船总顺顺家吗?”傩送眼里一暗，往后退了一步，草蓬似的头发剪理了一下虽然麻利不少但脸上大面的烧伤也便露了出来。

“是啊，你。。。你是人吧?”小伙声音有些抖颤，傩送握了握拳头忙道:“小兄弟你不要怕，我。。。我是人，没有恶意，我是 这家的二哥傩送,我回来了”。小伙仰了仰头冷哼一声“呵, 你已经是第四个毁了脸来说自己是这家二哥的人了”。斜了眼便准备拉回头来关门。傩送愣了一下，看门要关上，他忙扒住说“小兄弟，我真是这家二哥傩送，不信，劳烦您叫我父亲来看看”“嘿，你这人怎么还赖上了呢,船总出去办事了还没有回来呢，再说，我们早就得到消息这家的二哥死在战场上了，你少骗人了”

“没有没有， 我没死，这样吧,小兄弟，家里可还有十年前的故人在，请出来问一问就行”

“都没了，死的死，走的走.... ”伙计的眼底暗了下去。“阿福，怎么了?有客人吗?”一个温柔却有些凌利的声音从墙那头穿过来，门打开大了些就见一个“梨”形身段的女人站在那儿微有些斜吊的眼睛闪着精光，薄唇轻抿，面色发黄，却仍有不怒自威的势态，

“这位是？” “夫人，他说是这家的二哥”

 “哦?这位兄弟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吗?毕竟你的脸已经这样了。。。”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娘早就死了，等等，大哥死了，自己又出走,那父亲孤苦一人很可能就。。。。傩送沉思片刻猜出了些答案，心中对顺顺的愧疚重的让他被几乎快被压跪下，忍住眼眶里的热泪，傩送想了想哽咽着说:“我们家后院里有一棵老井和老梨树”伙计立马眉开眼笑 嘲讽道:“哈！露馅了吧!后院是我们的粮仓，哪有什么井和树呀”

赵夫人的眼光闪了闪，十年前后院确实有棵树和老井,后来闹荒灾才改成的粮仓。“呀呀呀....”，一个大约三岁的孩童迈着蹒跚的步伐跌跌撞撞的抱上了赵夫人的腿，“哎约，我的小宝呀，你怎么跑出来了”赵夫上脸上扬起宠溺幸福的笑，一把跑起了小宝，小宝看到傩送却怕的大哭起来。“哎哟哟，小宝乖，不哭哦，阿福，帮我把小宝抱进去”赵夫人小心翼翼的将小宝交到阿福手上又摸了摸小宝的头，转身面对傩送时眼神便深深的，绞了绞手帕，盯着傩送说:“这家的二哥右肩上有一块圆形胎记，这可是当家的说的，你拉起衣服来我看看”，傩送顿时有些气堵,倒不是他没有那胎记，而是右肩那块已经被烧伤布满了，根本找不到一块好皮呀。

“快呀!你怕什么?”赵夫人不满的催促，傩送只好拉起袖子，赵夫人看着那一整个烧得坑洼紧皱的皮肤倒吸一口气，忙用怕子捂住嘴，忍住惊恐，她仔细的在傩送的肩上观察着，隐约间还能看出来一块圆形的紫色，赵夫人绞紧了帕子，忙把眼睛移开，厌恶的说:“行了，快放下吧”，眼珠转了转又道“没有胎记，都成这样了什么都看不出来，我可听说这家的二哥以前是俊俏男子，出去历练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瞧你这一穷二白的样子就是去哪里鬼混成这样后冒犯成这家的二哥想要回来吃白饭的吧，若是,你就是个卑陋的骗子，就算不是，成了这模样还一穷二白你好意思吗，十多年了了无音信，只听外面的人说是死了，当家的好不容易放下心头的苦，有了我和小宝你又回来了，敢情是特意来争家产 的是吗?你看看你这样子跟鬼一样，也不怕吓着人，你要是真心里面还有一点愧疚的话，就永远也不要回来，就当当家的从没养过你这白眼狼，人心里还亮堂，快滚吧!”这一通机枪般扫射的话说完,赵夫人收回瞪得像鱼眼的眼睛，烫脚似的跳进门里“啪”的一下就把门上了,只听“咔嗒”一声, 又锁上了。傩送不知道是怎么听下那些话，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了，只记得自己在门口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深夜，寒霜打在脸上，从头凉到脚，从外凉到里，手上的指甲在推拳时将手掌扣出了血，他却感不到一丝疼痛，一声凄厉的乌鸦声将他惊醒，双腿站得麻木，他想迈步却“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连滚带爬起来冲进了人群中，恍恍惚惚的漫无目的走着，走到一个桥下藏入了暗处，他躺在石子滩上,耳边是哗哗的水声，他在黑暗中望着桥上的星空忽然抑制不住的抽泣，抽泣变成忍耐的哭声，又变成了歇斯底里，他在星河里看到了敦厚的天保哥，清纯的翠翠还有慈祥朴实的父亲顺顺，哀痛几乎快将他淹没。他在这几近昏迷的哀痛中睡着了。

   清晨,一抹阳光悄悄爬上他的眼皮将他唤醒，他轻轻挡住随即又放下,这片阳光是明亮的，亮的让他又活了，他想起了翠翠，又想起了赵夫人那话，一股名为自尊的火焰在胸中燃烧，翠翠身为弱女人亦能干出一番事业，他虽晚了点但努把力也能干出些事来，至少先要让自己有些家底，就算没了面容待富裕起来，回家也能更有些底气，不能让那个赵夫人看不起，傩送又向着阳光昂起头，朝着碧溪进去。